叹息桥（电视剧改编）/更新至第一章
第一章 萌发
01
身着白色高中校服的郑允浩出现在街角，与一旁一位英俊的同学谈笑着，两人鼻尖上似乎还带着今天素描课的碳灰，未察觉到路边一人的投视。郑铎想着，这小子的好脸色在家里倒没怎么见过，青春期之后对自己是横眉蹙额的多：“臭小子！”
郑允浩看见郑铎后微一挣楞，一丝的尴尬掩藏在眼底，他双眼虚视着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你来干什么？”
“这老头是谁啊？”无怪乎同学的没有礼貌，郑铎戴着一深蓝色的毛绒帽子，衬托得他更加呆滞老态。
“我是他爸！”郑铎似乎也觉察出自己的不体面，低头想抽一根烟，郑允浩瞥见后说了声“我先走了”就自顾迈步，郑铎不得不截下手上的动作，跟上郑允浩的背影。
河边桥洞下，郑铎和郑允浩两人并排坐着，望着河面，郑允浩微微环抱手肘，初秋的风灌进校服的短袖袖口里，有些微凉。今后恐怕再没有妈妈敦嘱自己出门要加件外套了，想到这一点郑允浩就忍不住地委屈，堵着嗓子眼问“今天医生怎么说？”
“啊？...说什么啊？”
“后边怎么治疗？需不需要动手术？多久能做啊？”
“啊...我不知道啊”郑父下意识地又去衣服口袋里掏摸烟盒，抽烟似乎能拖延一刻回答郑允浩的拷问。
“每次都这样！一遇到事情就抽烟！除了抽烟你还会什么！妈这样会被你害死的！”郑允浩的委屈倾泻，以少年冲击式的口吻对父亲予以指责。因儿子的喝斥，郑铎又缓缓将口中未点着的香烟放回兜里，两眼呆呆而疲惫地瞪向前方。郑允浩如同一只困兽，将哽咽蒙混进喘息，将愤懑刻忍于胸口，将泪水压制在猩红眼角的深处。
“复诊单拿了吗？”
“复诊单...没有”
“没有复诊单下次怎么看病！下次记得找医生拿啊！...我听说，动手术要一大笔钱，你要记得找小叔借一下，和他说妈病得严重，我们以后会还。”
“哦...”
“记得啊”
父子之间难得独处，谈话断续而不讨好，黄昏从两人的面孔上拂过，渐渐坠落于河面。
佐敦西贡街的旺发茶餐厅门口，郑允浩瞥了一眼门口的招牌溜了进去，掀开门帘右边是一米宽的柜台，柜台后坐着老板，郑允浩微一点头，“昌叔，我是琨叔介绍来的”。
昌叔看了眼他身着的校服，郑允浩直视昌叔的眼睛，接受他的一番审视，“我和阿琨说了要找一个靠谱的，怎么叫你来？知道这是什么生意？”昌叔说完摇一摇头，从柜台走出来往茶餐厅里去，郑允浩心头知道昌叔这是默许了，识相地乖乖尾随。
昌叔走到厨房和储物室之间一个不起眼的隔间，掀起杂物上的彩色塑料袋，有一个灰色纸箱子，昌叔用小刀将箱子的封口划开，露出些个排列整齐的钟表盒，“来货后点货，交货的时间和地点听我安排，点货和交货要注意的以后会讲给你”，说完昌叔指点郑允浩用透明胶将纸箱又重新封起来。
“餐厅里有财叔、肥仔，点餐、做餐、收银跟他们学”，“哦还有阿中，金在中，不上课也会来兼职，有时间你们一起把冰箱清洗了”，“行昌叔”，郑允浩爽口答应。
下午，郑允浩从路口倒完垃圾回到餐厅，从堂内转头进入厨房，一个单薄的身影侧身立在面包机前，白色的短袖工作服里露出蓝色长衫，那人正从袋子里拿出吐司片，头发看似中长柔软，深黑的发质衬得皮肤皎白，细碎的斜刘海下是轮廓典雅的额头与秀丽的鼻尖，眼睛细长。
“你是金在中？”，郑允浩发话，“对啊，你是新来的那个？”，金在中侧头微一勾嘴角，盯过来的眼睛澄澈晶亮，眼角下细细的卧蚕很是好看。呵，郑允浩心里想着，像素描课上画的狐狸。
金在中搅拌完蛋液，将吐司片侵泡在蛋液里，再用油将平底锅熟热，将吐司片放入锅里两面煎烤，等边角“哧溜”烤脆后盛入盘中，淋浇上枫糖，盘边再喷挂一抹奶油，一盘西多士就做好了，金在中用毛巾擦了擦桌沿。
郑允浩这边早已洗干净手，在一旁靠墙观望，金在中将餐盘甩手递到郑允浩胸前，“2号桌的，还有一杯热华田和冻柠茶，冻柠茶要少甜，别记错啊”，郑允浩挑挑眉，接过餐盘踱步而出。
02
旺发餐厅背街的后门口，郑允浩金在中两人正蹲在地上清洗冰箱。金在中朝冰箱里侧喷挤着清洗液，郑允浩在一旁拿着塑料水管冲洗，被水花几次溅在身上后金在中恼了，“喂郑允浩，能不能等我离远了再冲水？”，郑允浩却在一旁愣神。
下午餐厅空闲的时候，郑允浩和小叔打了电话，小叔还不知道母亲生病，知道后也推说有事匆忙挂断了，郑允浩心里想着就不由烦燥，一侧身被金在中突然凑过来的白皙脸蛋吓了一下，手里的水管没把持住，直冲着金在中身上淋，看见金在中一脸惊诧和湿哒哒的脑袋，郑允浩扑哧一笑。
金在中觉得这货绝逼是故意的，冲上去要拼命，郑允浩丢下水管，与金在中上演起你抓我躲的戏码。金在中果真不是比他高半截的郑允浩的对手，他鬼灵精地捡起地上的水管就对着郑允浩猛淋，郑允浩在水雾中朦胧看见金在中弯起的嘴角，不知怎地这些日子以来内心积攒的苦懑与哀云有那么一刻消失了干净。
金在中正报复得来劲，郑允浩一头关了水闸，一头迈步至他眼前，金在中的视线被郑允浩的下颌挡住，鼻子里是郑允浩身上的烟草味，还没发声就看见郑允浩微抬起下巴动了动喉结，离他更近了。
“你干什么？”，金在中问，郑允浩往后跨了一步坦然看他，“你头上有一个肥皂泡，我帮你吹了。你...怎么脸红了？”，金在中听了又启动一轮“我砍你，你砍不着”，而后的结局是两人被昌叔一番数落，声言多出的水费要从他俩的工钱里扣，在金在中一边嘀咕都是郑允浩的错一边嘀咕清洗冰箱也应该有人力费的时光里，两人将冰箱清洗、晾干、抬回、摆上可乐汽水，抬眼一望街边，已是黄昏日落了。
03
一早，昌叔坐在柜台看报纸，财叔坐在一旁卡座嚼着牙签，金在中迈步而入，响亮招呼，“昌叔、财叔早”，“来这么早，你今天又旷课了？”，昌叔问后又低眼细看报纸上甘蔗园惊险一高腐女尸的新闻，财叔一旁摇一摇头，“在中这小子”。
早餐时间的一拨客人来去后，昌叔步入里间去上洗手间，路过厨房时，金在中放下手中的单据叫住昌叔，露出白白的牙齿与笑眼。
“你小子每次露出这个表情都没什么好事，说”，昌叔指着金在中的鼻尖。
“昌叔，想问...能不能预支一下我下个月的工钱？”金在中两手揉捏着牛仔裤的口袋缝。
“这个月才几天，就预支下个月的工钱？”
“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用钱”，金在中免不了谄笑。
“好啊”，昌叔将钱包拿出来，摊给金在中看，“你看我也没什么钱。”
“能预支一点也可以”，金在中继续僵笑。
“不如这样，我去赌马，如果赢了钱就给你啊，你先去帮我收银”昌叔打了个诨扭头走了。
柜台处，金在中刚接了一个外卖电话，撑着手肘记下订单，郑允浩在他身旁坐着，正抬起一只腿紧鞋带。凭什么这货总被昌叔叫出去办事，餐厅忙时也没个正影儿，金在中对着郑允浩的后脑瓜虚空扇了一巴掌，手还没收回去就被郑允浩扣住了手腕，“你是傻子吗？”郑允浩嘲弄道，“郑允浩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后脑勺长了针眼？”，郑允浩转头正想怼拨回去，就发现身后的气氛有些尴尬，柜台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同学，穿着华英中学的校服，盯着金在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金在中明显抗拒见他。
“在中，你怎么不去上课？你知不知道同学们说你出车祸进医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只是在旺发做工而已，有时间做工没时间上课”
“你是不是为了躲着我啊？”
郑允浩插话：“你为什么躲着他啊？”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啊？”
郑允浩插话：“他做错了什么啊？”
金在中将黎铭南推搡了一把，“你不点餐就走吧，我还要做工呢”，说完假装拿起了电话，黎铭南走到店门口，又转身回来：“我要鸡蛋牛肉三明治”。
郑允浩摊出手掌：“十块”，黎铭南从裤兜里掏出硬币，郑允浩接过手，“看在你和在中是同学的分上，便宜两块咯”，正要递回去却被金在中截住，这时金在中突然抽身缩入柜台下。
黎铭南转过头看见来人，开始装作轻松的样子：“陈老师，您也来买早饭？”，“是啊，一杯热奶茶，谢谢！”，郑允浩接过钱，响亮叫单：“一份鸡蛋牛肉三明治，一杯热奶茶！”。
“陈老师，您经常来这家店买早餐？”黎铭南主动开启话题。
“没，今天学记老板有喜事，没有开张”，陈老师转过头来回答。
“哦，我也觉得学记更好吃一点”，黎铭南松了一口气附和道。
“是的，学记的味道好一些”郑允浩接话，陈老师和黎铭南露出吃惊的表情，郑允浩晃晃头：“我不是老板，我只是打工的嘛”，对方两人心里收回了下巴。
肥仔将打包好的热奶茶和三明治摆出来，陈老师拿过后先一步离开，黎铭南对着柜台温柔地说：“我先走了，下课再来找你”，店门被关上后，郑允浩拿食指扣了扣桌台，“人走了”，金在中才扶着桌沿立起来，郑允浩上半身凑过去，“他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这么八卦，八卦有钱么？”金在中低头数着零钱，只想把这些钱纳为己有。
04
华英中学，身着校服的金在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一只手插着校裤口袋，另一只手斜挎着背包，“在中！”，黎铭南从金在中的身后追过来。
“阿南？什么事？”金在中转过身来问道。
“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下午要看我踢球的！”黎铭南提示着。
“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但我今天必须得去旺发做工，昌叔要叫我收银的”金在中满脸歉意。
“那你发誓下次不再失约，如果失约怎么办？”黎铭南看着金在中的眼睛。
“都那么大了还发誓么？好吧，如果我失约，我就...注孤生”黎铭南沉了沉眸子，将金在中竖起的三根手指按了回去，皮鞋打了个圈转头道别了。
金在中还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转身回头却撞上了一堵人墙，摸摸额头抬眼一看居然是郑允浩。
“你怎么来我学校了？”金在中瞪大眼珠子。
“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下午要帮我顶班？”郑允浩一字一句地问他。
“当然记得”金在中也一字一句地回复他。
“那就好，我怕你反悔所以专程过来逮你”郑允浩说道。
“怎么可能，我最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金在中锤了一下郑允浩的肩膀。郑允浩与金在中一起向校门的方向走去，你一言我一句。
“刚才和你说话的是上次来店里的那个乖乖男？”
“不好意思，人家有名字，叫黎铭南”
“叫黎明？”
“...”
与金在中在路口分别后，郑允浩和乘地铁到了玛嘉烈医院，郑铎在病房门口等他。
“妈怎么样？”
“你妈她刚刚睡下。肝一直疼...”郑铎指指自己的肝，“阿浩，你每天都去哪儿了？你妈一直惦记着你，说总是看不见你，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郑铎苦口婆心道。
郑允浩一下激动起来，“那要像你吗？什么事都不做，没有钱给妈做手术！”
“我...医生都说了没有办法了，趁着你妈还在多陪陪她吧...”郑铎在医院照顾数日，半夜郑母疼痛的时候就在一旁焦苦地陪着她，亲吻她的额头，捏捏她的手指。他摘下蓝色毛绒帽，满脸的颓丧与疲惫。
“是阿浩吗？”病房里传来郑母的声音，父子两人闻声终止了谈话，郑允浩俯到病床前看着母亲，眼泪生生淌出来止不住，郑母已瘦得形销骨立、眼眶深凹，郑允浩安慰着：“妈，昌叔最近给了我许多生意，我攒了一些钱了，你要好好躺着养身体，听医生的话，后面才能动手术，好不好？”，郑母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眼角边也淌出泪水，旁边的郑父早已将头转开，将鼻涕眼泪揉进绒帽里。
05
旺发餐厅，黎铭南和金在中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放着黎铭南给金在中准备的生日蛋糕，郑允浩从厨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卷起的素描纸，他向外瞥见金在中和黎铭南一同坐着，于是收回将迈出去的身子，在墙边探听。
金在中一边满足地叉着蛋糕吃，一边拆开黎铭南送的礼物，是一个便携式的收音机。金在中惊讶地看着黎铭南，对方窘迫又坦率地解释：“有一次碰巧看见你在音像店里捣弄这个收音机，最后也没买...你走路的时候爱哼歌虽然很小声，所以我想你应该喜欢”。
金在中咬了咬唇，脸上有些为难，“阿南，你过生日我可能不能给你买这样贵的礼物...”
“一点也不贵，你喜欢用就行”黎铭南安慰他道。
郑允浩一把揉烂手中的薄纸砸进身侧的垃圾桶里，大跨步走向里间去。
金在中将阿南送走后，俯身收拾桌上的蛋糕残余和纸盘塑料叉，准备扔到垃圾桶里，却瞥见桶里有一幅揉烂的人物画，金在中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捡出画展开看了看，放在自己脸旁，问旁边希望的肥仔：“肥仔，这画的是我么？”，肥仔瞄了一眼，“阿浩不是学画画的么，他画你干嘛？”，金在中想了想那个衰人应该不会画自己，又连同蛋糕盒一起把画扔回了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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